生技時代2005年1.2月號專訪『加特福生技』公司董事長程伶輝
蔣媽媽精神：用『大氣魄』，做『細佈局』
在台灣生技業界，說起『蔣媽媽』─程伶輝，可說是有著一定的份量，這位『加特福生技』公司董事長，所到之處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因為她塊頭大、嗓門大，尤其在座若有政府官員，她罵起人來的氣勢更大！
但在那些跟他熟識的朋友眼中，蔣媽媽的心胸與氣魄更是大！否則她就無法走過這段艱辛的創業路…….。
『若回到從前，我再也沒有勇氣投入生技產業了！』一向快人快語的蔣媽媽，直稱生物科技真不是外行人可以做的行業！
但問她為何當初會『誤』入這個歧途呢？
她更是直接了當的說：『那是因為我對生技產業的『無知』！』隨後她又補了一句：『一股充滿熱情的無知！』
就是這股『充滿熱情的無知！』讓蔣媽媽一腳踏入這條生技不歸路……..！55歲才開始創業的程伶輝，其實原本可以過著平順安詳的日子，她有著顯赫的背景，公公是官拜四星上將的蔣鼎文，跟掌控中國大半個世紀的蔣家，有著密切的往來情誼，因此，一向活躍的蔣媽媽，在政商兩界自有綿密的關係。
但十幾年來，程伶輝的外表雖然風光，真實的內心世界卻是充滿坎坷，她原本是一個嫁入豪門的小媳婦，在大宅院複雜的人際關係中，領略到如何自處之道。
後來為了貼補家計，她進入股市買賣股票，憑藉著一股求知與好強的決心，再加上靈活的整合能力，她後來竟成為股市中的大哥大。
然而台灣股市的幾次巨幅震盪，也讓程伶輝傷痕累累，然後逐漸淡出股市，原以為可以開始過著平順的日子，沒想到卻遭遇婚變的巨大打擊！
『或許我什麼都不該怨，只是緣分盡了吧！』雖然婚變當時帶給他沉痛的挫折與怨恨，但幾年後，程伶輝把這段婚姻的演變，盡歸緣分的了結……..。
然而在蔣家宅院內的磨練、股市巨浪中的惕勵，以及婚變無情處的折難，鍛鍊出程伶輝無比堅韌的鬥志與毅力，而這也成為她隨後進入生技領域的雄厚基礎與最大資本！
生物科技最迷人也最無情
『生物科技產業最迷人，但也最無情！』程伶輝充滿感愾的表示，生技可以改變人類的生命，所以它很迷人，但即使花費了漫長的時間以及驚人的費用，也不見得能有所成就，因此它很無情！
蔣媽媽當初會投入生技產業，其實原因很簡單，『我之所以會選擇開發治療糖尿病的產品，不但是想救人，也想就自己。』
原來跟蔣鼎文上將往來密切的蔣介石家族，幾乎都罹患糖尿病，『看到經國先生父子，長期被糖尿病所折磨，而我因切除子宮及卵巢後肥胖引起糖尿病，所以心中既難過又恐懼，很害怕自己也被糖尿病引起的病變纏身。』
但程伶輝心中想著，以蔣家如此的位高權重，都治療不好糖尿病，還會有什麼好辦法嗎？
於是她去請教醫療蔣家糖尿病的榮總主治醫師，醫師向她解釋，長期以來國內外都是用口服藥物、注射胰島素、飲食控制及日常運動等方法來控制糖尿病，但這些方法都無法根治糖尿病。聽完後，程伶輝心中納悶，現代的科學這麼發達，難道真的沒有更好的方法嗎？
於是蔣媽媽開始蒐集有關糖尿病的新知及報導，她從國內外的研究報告中了解，糖尿病的控制，除了阻斷糖類在腸內的吸收、抑制葡萄糖在肝臟的轉換、增加胰島素的分泌及降低胰島素的阻抗性等四大類藥物外，也有學者以營養學為基礎，提出『補充糖尿病患者的細胞內缺乏的關鍵輔酵素-耐糖因子(GTF)，以使細胞的糖類代謝正常化』的學說。這個因為涉及藥廠龐大利益而被刻意忽略的GTF學說，也一直到蔣媽媽遇到了中興大學的毛嘉洪教授之後，才重新獲得革命性的突破。
耐糖因子(GTF,glucose tolerance factor)是由美國史渥茲博士於一九五七年從豬腎中萃取發現，兩年後，跟她一起研究的學生，同時後來也曾擔任美國農業部人類營養研究中心主任的莫茲博士，確定GTF是一種維生素、胺基酸與三價鉻的複合物，更證實它的協同作用可以幫助患者降低血糖。
但三價鉻無法直接被人體所吸收，幾十年來，科學家們努力的在尋找各種方法，讓它能穩定的直接進入人體細胞，但一直都沒有找到顯著的成果。
『書呆子與女豪傑』的合作關係
一九九七年，程伶輝在一次演講會中，聽到中興大學毛嘉洪教授提出，人類母親的初乳中，含有豐富的耐糖因子，但要從人類或牛的初乳中取得，並加以量產商品化的成本相當高，如果以乳鐵蛋白將牛乳強化，倒是一種可行的方法。
程伶輝聽完演講後如獲至寶，立刻上前向毛嘉洪表示，願意傾全力支持這項研究及未來商品化的量產。
但毛嘉洪教授初期的反應很冷淡，他不認為會有商人願意支持這樣的研發。
但向來對正確的事務堅持到底的蔣媽媽，多次的向毛嘉洪表達真誠的心意，最後獲得毛博士的首肯，也促成了這一對蔣媽媽口中的『書呆子與阿嬤』的合作關係！
『因為有了這位書呆子的不斷警惕，讓我更小心的花每一分錢。』
蔣媽媽打趣的說，每次她催毛嘉洪教授研發的過程能不能快一點？毛教授卻語帶幽默的對她說，『不要逼我，科學的成果是一步一腳印所累積出來的，急也急不來！』
『就在這個書呆子的“警惕”中，我清楚的了解到，研發的過程是要花很長的時間跟高額的資金，所以我辛苦的節儉每一分錢，絕不作絲毫的浪費。』
雖然身為資本額7500萬生技公司的董事長，但蔣媽媽並沒有自己的座車，出門都是請同仁用業務部的公務車代步，到國外出差也都坐經濟艙，有一次公司的會計師很納悶的問她，為何每次出差都只有報機票，卻都沒有住宿飯店的收據？
蔣媽媽不好意思的告訴會計師，因為每次出國都是去朋友家，有時一堆同事五、六人也是照擠不誤，『這樣做的目的都是為了多省一點錢，好用在研發的費用上。』
雖然如此的克勤克儉，但生技公司燒錢就像燒紙一樣快，原本程伶輝創立家特福生技時的資本額為500萬，2000年增資到2500萬，但很快的都燒光了，接下來要進入人體臨床實驗、專業評鑑評估，都必須花費巨額資金，她預估必須增資到7500萬才夠用。
但要到哪裡找錢呢？剛開始的2500萬元，幾乎都是蔣媽媽自己出錢，不然就是說服親朋好友小額投資得來，接下來的5000萬總不能再找親友投資吧！
為了找到足夠的資金，程伶輝曾經專程拜訪好幾家國內知名的創投公司，但不是被消遣一番，就是被斷然拒絕，認為這樣的投資規模，根本就毫無希望！
『不但創投看不起我們，就連政府相關單位也都對我們不理不睬，尤其是政府每年撥款幾十億資助的幾個生技研發單位，更是對我們嗤之以鼻。』程伶輝感愾的表示，當時除了經濟部中小企業處及中興大學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外援。
就在這面臨即將斷炊的窘境下，突然從美國傳來了好消息，原來有人看中了蔣媽媽多年前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買下，準備作為將來退休養老用的連棟式大樓，這筆交易也瞬間解決了資金的問題。
充滿氣魄與精緻細微的佈局
除了找對的人，做對的事外，蔣媽媽在整個公司發展的佈局上，也展現出充滿氣魄及精緻細微的一面。
她很清楚毛嘉洪教授的研究成果一定有效，也放手用最多的資金讓研發團隊努力研究，但研發出來的產品若要進入醫療體系，並且獲得專業的肯定，就必須要經過人體臨床實驗。
『如果要證明我們是最好的產品，當然就要找最強的醫療團隊，來做最專業、高標準的人體臨床實驗！』
蔣媽媽四處打聽後，得知台大醫院前院長戴東原教授，正是國內糖尿病的權威，他同時也是國內糖尿病學會與協會的創始人。
但程伶輝完全不認識戴東原教授，後來發現他是中國國民黨的中常委，於是立刻打電話給立法委員丁守中，請他幫忙引薦戴院長。
對蔣媽媽的請託向來只有『四要原則──要快、要好、要免費、最後還要說謝謝！』的丁守中委員，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將蔣媽媽的請託集相關資料，傳達給戴東原教授，但幾個星期後，卻都沒有消息。
程伶輝忍不住的詢問丁守中，丁委員無奈的說，戴院長並沒有特別的表示。做事一向毫不氣餒的蔣媽媽，央求丁守中一定要安排一次與戴東原院長的會面，一個多月後，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在第一次的見面會談中，向來謹慎的戴東原院長表示，已經將報告提供給四位專業的學者研讀，看完後會再請毛嘉洪教授做詳細的說明。
時間一晃又是一個多月，蔣媽媽也不敢打電話去催，這期間還特地去聽戴東原院長的演講，結果現場爆滿，她穿著高跟鞋一站就是三個多小時，會後戴院長笑著問她，『站這麼久不累阿？你的精神真是好阿！』隨後只表示，報告很多人再看，請她再等一等。
幾 個月後，一直沒有任何音訊，蔣媽媽雖然心急如焚，但也只有繼續的等待，直到有天，戴東原院長打電話給她，表示經過幾位教授醫師的討論後，決定要幫加特福主 持臨床實驗，戴院長在電話中說：『我們願意執行加特福的臨床試驗，無非是希望替糖尿病患找到更好的治療方法，同時也希望支持台灣土生土長的生技公司。』
雖然就這短短的幾句話，但蔣媽媽幾乎是喜極而泣，連說謝謝，這幾個月來的等待，終於獲得國內最加糖尿病臨床實驗團隊的跨刀相助。
2000年10月，加特福與戴東原正式合作，請來多位糖尿病專家──台大醫院的莊立民教授、台中榮總的許惠恆主任、成大醫學院附設醫院的吳達仁主任，共同成立專案小組，後來又邀請到三總的郭熙文主任一同參與，總共聯合了四所頂尖教學醫院，進行這項人體臨床實驗計畫。
蔣媽媽原本以為進入人體臨床試驗，一切就會開始順遂的步上軌道，但未料更大的困難與挑戰，還在後面等著她！
推動修改不合時宜的法令
就在人體臨床實驗的細部規劃完畢，一切正準備妥當之際，戴東原教授突然打電話請蔣媽媽過去一趟。
『當天我看到戴院長時，就覺得不太對勁，沒想到他告訴我，衛生署法規上只規定教學醫院可以針對藥品及醫療器材進行人體臨床，沒有提到健康食品，所以台大的倫理委員會不同意進行臨床實驗，除非衛生署修法同意。』
聽到這簡單的幾句話，蔣媽媽如同晴天霹靂般的震撼，沒想到多年來的努力，竟會因為一條過時的法令，而全部成為泡影！
她勉強的起身離開戴院長，隨即打電話給丁守中委員，電話打通後，卻一時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聽到丁守中在電話那頭急切的問：『蔣媽媽，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時的蔣媽媽才哭泣的說，有急事必須跟他見面詳談，但丁守中告知明天中午要出國二十幾天，今晚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他要蔣媽媽先回家休息，等他會議結束後，再撥電話給她。
『我當時根本六神無主，不知道要怎麼辦，又怕回家一躺下去後就起不來，於是決定乾脆到丁守中家等。』
程伶輝忙茫然的坐車到丁寓樓下，按門鈴沒人接，只好坐在公寓樓梯口等，沒想到等著、等著，就這樣睡著了…..。
就在含糊的睡夢中，不知道睡了多久，也忘了做著什麼樣的夢，只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輕輕的叫著：『蔣媽媽、蔣媽媽！』
程伶輝這時才幽幽的醒來，抬頭一看，呼喚她的正是好友丁守中！
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程伶輝緊抓著丁守中，劈哩叭啦的將晚間發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他。
還好丁委員早蔣了解蔣媽媽的個性，也聽得懂她這種快速的語言，於是以安撫的口氣，要她回去整理相關資料，明天一早就去衛生署一趟，請署長解決這個問題。
聽到丁守中答應幫忙後，蔣媽媽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隨即趕回來，找來公司主管，連夜準備相關資料，一直忙到凌晨快四點才結束。
雖然離天亮還有兩個鐘頭，但蔣媽媽根本睡不著，更怕一睡著後，會誤了約定的時間。
就這樣好不容易挨到六點多，再也等不住的蔣媽媽，立即搭車到丁守中家，出來應門的正是丁本人，這時他還是穿著短褲汗衫，正在刷牙。
程伶輝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整晚準備的資料，一頁一頁的詳述給丁守中聽，就這樣一路的跟著他走進浴室，看到程伶輝如此的緊張，丁守中笑著對他說：『蔣媽媽，我現在在浴室耶！』
沒想到程伶輝回他一句，你是在刷牙又不是上廁所，隨即又繼續念資料給丁守中聽。
就這樣一直到上了車，丁守中忍不住告訴蔣媽媽，丁守中才忍不住的告訴蔣媽媽，他已經知道整個事情的概要，也知道應該怎樣要求修法，請蔣媽媽休息一下，這時程伶輝才停止報告。
到了衛生署門口，剛好遇見正準備去開會的署長李明亮，丁守中就將情況大概的向李明亮描述一番，署長也認為這樣的法令已不合時宜，同意請相關單位研擬修改，這時的程伶輝心中的大石，才落了下來。
『有人常常批評我做事太急，但當時若晚一天找丁守中，他就出國了，晚五分鐘到衛生署，就見不到署長李明亮了，若不急，事情就全部完蛋了！』
十幾天後，程伶輝接到通知，衛生署已經修法允許國內28家教學醫院，可以進行健康食品的人體臨床實驗。
『真沒想到我一個女子，竟也能推動修改國家的法令！』程伶輝表示，由此可見，只要是對的，堅持到底，就能成功！
認證過程耗費四年的時間
只是程伶輝萬萬沒想到，就算她再怎麼急，加特福奶粉申請為健康食品的認證過程，竟然也耗費了她四年的時間。
『記得我特別選在兒子結婚前後那幾天，向衛生署送件，結果現在我孫子三歲，會跑、會跳、會叫阿媽了，我的健康食品字號都還沒下來，而最誇張的是，我竟然都還不知道到底問題是出在哪裡？』2003年11月程伶輝在立法院生技推動小組開會時，對在場的官員忿忿的表示。
為 了申請健康食品認證的問題，程伶輝和同仁親自跑到衛生署有數十次之多，但總是得不到問題的關鍵點，她甚至最後問官員，『聽坊間傳說申請健康食品，第一次要 有人關說，第二次要付出一定的規費，你直接的跟我說，到底要多少層級以上的政要關說？又要付多少的規費才行的通？我三天內就全部辦到！』聽得這位官員連連說沒有這回事！於是程伶輝又好聲好氣的問，『既然這兩個方法都不用，那我就不知道我的申請案還有什麼問題？』
就這樣周旋了四年的時間，直到2004年12月3日，這張登記衛生署健食字第A00051號的許可證，終於申請下來。
期待生技界出個『李國鼎』先生
對於這樣的結果，程伶輝心中自然是十分欣慰，但也充滿了感慨。
『政府多年來一直在喊著推動生技產業，又把它列入兩兆雙星的國家型計畫中，每年撥下龐大的經費，但真正的成效在哪裡？生技業者又有幾位被重視？』
程伶輝憤恨多說，政府的主其事者根本就沒有盡到責任，整個政策的推動又是多頭馬車，從官方的衛生署、經濟部、農委會、經建會，到半官方的中研院、工研院、國衛院、生技中心，每個單位都在各做各的事，每年花大筆的經費，卻不見成效！
『我們公司成立七年多來，在國內外得到無數獎項的肯定，也申請到美國、英國、法國、日本等十餘個先進國家治療糖尿病的專利，但除了經濟部中小企業及中興大學外，沒有一個相關部會官員，或國家級的研發單位來關心過我們！』程伶輝無奈的表示，國內生技業者，若想再這樣的大環境生存，只有自求多福，不要期待得到外來的支援！
至於整個台灣生技產業的推動發展，程伶輝語重心長的指出，為有等待再出現一個像李國鼎先生這樣大公無私，又充滿遠見的人物。才能領導生技產業真正的往前發展！
『在這樣的人物還沒出現前，大家還是一樣要自求多福吧！』
『選對的事，堅持到底！』
『選對的事，堅持到底！』這是今年元月十一日下午，蔣媽媽在東南技術學院所做的演講題目。
當天她在一百多位教授與學子面前，敘述七年來她如何以這樣的信念，走過生技創業的艱辛漫長路，每說到傷心處，蔣媽媽的眼中泛著淚光，隨後更多次的激起全場熱烈讚佩的掌聲。
『選對的事，堅持到底！』這八個字，不僅是蔣媽媽投入生技界的座右銘，更是她人生歷程的最佳註解。
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但看見蔣媽媽的『大』，更領略到她的『細』，她用『大氣魄』，做『細佈局』，而這正就是『蔣媽媽的精神』！
